17，先生攻德无量，小东万受无疆

    蓬莱虽无四季之分，但听说镇子里的人们逢年末还是会张灯结彩过大年，好不热闹。

    七婆婆也会带着丫头去逛逛年会，头几次还较有兴头，吃吃喝喝，倒不无聊，再后来，便觉无甚新意了。

    二人每回上镇子里，都应邀在刘先生家住上小半月。

    好大一院子，就住着先生，小东，以及二白叔。

    听二白叔说，打这新府邸初建时，刘先生是特意在北院儿划出块空地，将那空地翻去旧泥填了新土，围上篱笆，就等着婆婆搬来住时好种点啥。

    至于搬来镇上这事儿，他们回回劝说，婆婆回回婉拒，回回也都忍不住叹上一叹，说：“这眼看都快凑个整万年过去了，三个老少爷们儿窝一块，就不准备成家啦？这日子都不知哪一日才算熬到头，还是找个伴儿，不比爷们儿几个干瞪眼的好？”

    小东如今已是成人身板，听说跟着一位老僧人学过五六百年的拳脚功夫，又跟着一位老道人修炼过一二百年，现下在书院里，刘先生教文，他便教武，做人做事都很有担当。只每回婆婆叹起成家这事儿，他便一脸大孩子气地灿笑着，挠着后脑勺，说：“七婆婆，你是不晓得，就我这年纪怕是找不上媳妇儿了！”

    婆婆瞥他一眼，脸上佯怒道：“你小子才多大点，还在婆婆面前装老生！”

    “哎哟～婆婆先前还说，这眼看都快凑个整万年了呢！那我岂不就是上万岁的老头子了嘛！”小东逗着嘴，甚是学着老者一手举烟枪，一手捶着胸膛咳喘喘的模样。

    二白叔跳了出来，一掌拍上他后脑勺儿：“你这小泼皮，学谁呢！”

    小东揉着脑壳，委屈巴巴地看向先生。

    先生也只是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，啐了声：“泼！”

    婆婆倒是被他逗笑了，说：“这细皮嫩肉的，模样又讨好，还怕姑娘嫌弃？！”

    小东脸上正色起来，几是认真地道：“婆婆不愿来镇上住，真真是有所不知。这年头的女娃娃，年轻漂亮还未成家的才百来岁，大多嫌弃我长上人家近万年！那些岁数差的不大的吧，多半活得也够久了，少不了一骨子老气横秋的势派儿，我可不喜欢！还不如给刘先生作陪，一齐教娃娃们来的好玩儿！”

    刘先生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，不做声，似是压根儿就没想过那回事。

    二白叔就更逍遥了，时常游历在外，这蓬莱每一年都有变化，他总是至年末才回来一趟，同大伙过个年。

    蓬莱奇大，就像自身拥有生命力一般，奇花异草颇丰，奇景奇物也不少，且游历一圈儿总能发现些新奇东西。

    二白叔每次回来后将一路所记手稿交由刘先生撰成蓬莱年编，放在书院供学生阅，很受欢迎。

    初几的早上总有络绎不绝的访客来敲门，不外乎就是那些书院里的娃娃们和其爹娘前来给先生拜年，送上一些自家年货。

    二白叔不爱待客，老早就收拾好包袱，预备次日天亮起程。

    婆婆也不喜闹腾，同丫头商量，等天亮就起身，让二白叔的驴车捎她们一程。

    她点点头，待婆婆睡去后，又趁夜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往年每回来，都会从刘书生那儿顺两本书走，以打发闲暇时光。于是，她隐了身形，飞身上梁，几个凌空跃步就跳去了先生的房瓦上。

    落了地，悄咪咪不动声色地穿门而入。

    月笼轻纱，并不碍她的视线。

    架子上的书一排一排，呼吸间都是墨香，屋子里处透出一深一浅呼吸声，紧促有序。

    本以为这个时候应是不会还有人醒着，没成想先生好是敬业。

    “今日所教可有记住？何为‘功德无量’，何为‘万寿无疆’！”刘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，连呼吸都很沉。

    丫头凑在书架子前仔细找书，反正隐了身形，旁人察觉不到她，倒也不急，只是不知这般深夜，先生摸黑在教谁？

    那头刘先生所问有了答，只听原是小东在他床上，似是求饶般的应声道：“记住了，记住了！先生‘攻德无量’，小东西‘万受无疆’！”

    “你这小东西！”

    先生说话的声音更低了，厚实的嗓音让人听着不知为何竟觉燥热。

    小东却是一副软绵绵的语调，好似浑身力气都放空了一般，说：“为何，只有先生叫我‘小东西’，让人，让人如此，欢喜。”

    她微有些惊异，竟不知整天耍拳头的小东原来这等好学。掂了掂手上两本书，想了想，又从架子上多取了三本，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个小屁孩儿啊！